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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雙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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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雙更合一)

在她倒下去的前一刻,顧元昭接住了她。

赫連景過來的時候,便恰好瞧見了這樣的景象。

他面色陰郁的走到顧元昭跟前, “世子,勞煩將殿下給我吧。”

不難聽出,此刻他已是竭力的在壓抑著心頭的怒火。

他今日一早就被梁文疑叫了過去,然後便是問了一些有的沒的問題,甚至還讓他幫忙整理了一些雜亂的書籍,就差把那顯而易見的目的寫在臉上了。

可那梁文疑畢竟是梁國的皇帝,赫連景就算是心裏頭清楚的知道他的目的,表面上也不好發作。

後邊入了夜,梁文疑大約是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也終於是將他給放了出來。

被放出來之後,他馬上就回了秋瀾殿,果然,晏晏還未曾回來。

接著問了秋瀾殿裏邊的宮人,又是一路打聽消息,打聽到楊柳居,最後才問到了這兒。

沒曾想好容易找到了人,瞧見的卻是晏晏昏倒在了顧元昭的懷裏。

顧元昭自然是不可能會將晏晏交到赫連景的懷裏,他一邊抱著晏晏往馬車的方向走去,一邊開口道: “這兒距離侯府近一些,我會將殿下帶回侯府並且請最好的大夫來瞧,就無需赫連大人憂心了。”

長星本就擔心晏晏會因為沒有及時服用湯藥而出事,見晏晏昏倒過去就更是心慌,這會兒聽到顧元昭開口說出如此話語來也顧不上別的了,急忙過去將人攔了下來, “世子千萬不能將殿下帶回侯府!”

顧元昭以為長星是將自己當作會對晏晏不利的人方才如此,心裏邊一時著急,正想讓人滾開就聽見赫連景道: “世子將殿下帶回侯府去,只會害死殿下!”

顧元昭自然是不會輕易相信他的話,可赫連景卻繼續道: “殿下這一身傷病到底是如何來的,世子應當是心知肚明,當初我將殿下救出來的時候,一把刀子從她胸口的位置穿了過去,差點便是沒了氣息。”

“後來殿下運氣好,撿回來了這條性命,可皮肉之傷好治,裏邊的傷卻是極難痊愈,秋瀾殿裏邊有殿下每日需服用的湯藥,若是您再耽誤時間,殿下真的會出事。”

到了後邊,赫連景說話的語氣裏頭已是多了些懇求。

他真的不想讓晏晏出事。

“我將她送回秋瀾殿。”顧元昭到底是信了赫連景的話,他說完這話同車夫說了句“回宮”,然後便抱著晏晏上了馬車。

長星同赫連景都不自覺送了口氣,也各自上了馬車回宮。

大約是知道這事兒緊急,車夫也是不敢耽擱時間,原本兩個時辰的路只用了不到一個半時辰便趕回來了。

秋瀾殿裏邊晏晏的藥一直熱著,她回來的時候便恰好能用上。

等喝下了那湯藥,同晏晏他們一塊兒從西隴來的大夫也被請過來了,這人是賀老太醫的徒弟,賀老太醫因為年紀大了,實在是不適合趕這麽遠的路到梁國來,便就安排了自個的徒弟朗庭過來。

朗庭過了瞧了晏晏的情況後便皺了眉頭, “殿下每日的湯藥都是要及時用的,怎麽能誤了時辰殿下的身子本來就不好,哪裏能禁受得起這樣的折騰。”

“那現在殿下的情況如何了”赫連景連忙問道。

“算是熬過去了。”朗庭看著臉上已是不見分毫血色的晏晏,不覺嘆了口氣, “如今也不敢給殿下用什麽補身子的藥,她那心疾犯起病來實在難熬,只能先顧著這邊。”

顧元昭在旁邊聽著,心裏自然也是愧疚。

他竟是全然不知晏晏如今的身體是已經差到了這種地步。

其實他應當知道的,畢竟她身上的這些傷病沒有任何一樁是和他沒有幹系的。

長星將朗庭送了出去,屋裏除卻還昏迷著的晏晏,便就剩下了赫連景同顧元昭。

赫連景對顧元昭沒有好臉色, “世子既然已經將殿下送回來了,也應當回去了吧”

這是在明著趕人了。

顧元昭卻沒有要直接離開的意思,而是始終將目光放在躺在床榻上的晏晏的身上, “她的心疾,怎麽回事”

他想要了解到更多。

“世子應當我比我清楚的。”赫連景看向顧元昭的目光中有毫不掩飾的嘲弄, “畢竟殿下身上的這些傷病,不就是世子給的嗎”

顧元昭只當沒聽出來他話語裏邊的諷刺,他接著道: “我是想知道具體些的情況,若你能告知的話,或許我還能幫上一些忙。”

若是從前,他怎麽會對著赫連景這樣好聲好氣的說話,可這會兒的他心裏頭確實是愧疚的。

他知道赫連景這些話,每一句說得都是沒錯的。

所以他活該受著。

“是嗎”赫連景冷笑了一聲, “既然世子這麽想了解個明白,那同你說了也是無妨,作為始作俑者,或許也應當要知道你為了你的計劃,將殿下傷成了什麽樣子。”

他說著轉頭看向了床榻上瘦弱的那道身影,然後緩緩道: “世子知道,我將殿下救回來的時候她已是命懸一線,受盡了苦楚也只是治療了皮肉之傷,裏邊的傷是回了西隴之後才有了機會讓那兒的大夫瞧的。”

說著,赫連景的拳頭不自覺捏緊,就好似在壓抑著心頭的怒火, “那回也是多謝世子幫襯,讓殿下傷還未曾好全就不得不啟程回了西隴,這路途之中又是多受了多少折磨。”

顧元昭聽到這兒心裏邊那陣鈍痛又蔓延了上來, “抱歉。”

他的聲音低壓,心裏邊也並不好受。

“後邊西隴的大夫給殿下瞧了。”赫連景對顧元昭的道歉自然是不屑一顧的,他只面帶諷刺的接著說了下去, “他說殿下外邊瞧著還是一個好端端的人,可裏邊卻已是沒一處是好的,旁的不說,就是這心臟也是已經留下了難以治愈的心疾,往後殿下都得小心翼翼的活著,一輩子離不了湯藥,並且時常會有病發的情況。”

“病發知識手腳蜷縮,心口一陣陣絞痛,通常一陣比一陣更是劇烈,最後便是站立不穩,嚴重的時候便會昏倒過去。”

顧元昭站在那兒,臉色白得徹底,他聽見赫連景接著道: “這是其一。”

一樁心疾,瞧著好似並不是那麽嚴重,至少不至於威脅到她的性命,可卻是讓她受盡了苦楚。

她如今便是一輩子都離不了湯藥了。

一個方才十五歲的少女,之後活著的那麽多年都無無法正常的活著了。

“便是這一樁的罪過,也是世子一輩子都償還不起的。”赫連景盯著顧元昭,眼裏的怒火好似要將他灼燒殆盡, “還有你給殿下用的那些毒,多是些寒涼的毒藥,用了六年,殿下這輩子亦是不能再成孕了。”

“為了你們那個同殿下全然沒有幹系的計劃,讓她這輩子連像一個尋常人一樣活著都無法做到了,事到如今,你們還要折磨她嗎”

赫連景的質問顧元昭一句都沒法應的上來。

他想說自己並非是想要折磨晏晏,只是想讓她回到自己身邊來而已,可細細想來,這對於晏晏來說,又何嘗不是最為痛苦的折磨。

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從秋瀾殿裏邊走出去的,只記得那會兒的天色昏暗極了,明明有燈火亮著,可他卻好似什麽都瞧不見了。

最後在他的心裏邊頭一回生出了後悔來。

從前即便是他知道了自己或許對晏晏動了心,可卻從來是未曾想過要動搖那個計劃的。

可這會兒的他卻克制不住的去想,若是他沒有那樣做,晏晏是不是就不用承受這些苦楚了

回到侯府之後,他將自己關在了書房裏邊,一關就是關了一整夜。

周應一直在門口守著,也不是沒有想過勸他去歇息,可卻沒有這膽量。

顧元昭從秋瀾殿裏邊走出來的這一次,整個人都是及其不對勁的,就好像是收到了極大的打擊一般,周應跟在後邊瞧見的背影又透著蕭索。

那樣的顧元昭,周應也只見過一回,便是當初侯府的大公子被處以刑罰的時候。

所以他不要說開口去勸了,便是連一點動靜都不敢發出。

他只得乖乖的在門口就這樣守了一整夜。

等到第二日晨光微曉,天邊幾束光亮乍現之時,周應才算是聽到了裏邊有了動靜。

“周應。”顧元昭在叫他進去,聲音裏邊透著濃濃的疲憊。

顯然,昨夜他也並不好過。

周應聽到顧元昭的聲音,猛的清醒了過來,然後一邊應了聲,一邊急匆匆的往書房裏邊走去。

進了門,他瞧見的顧元昭早已是沒有了往日的神采,眼睛裏邊布滿了猩紅的血絲,臉色也很不好看。

周應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道: “主子您叫我進來……”

“去一趟秋瀾殿,去問赫連景要晏晏如今用的湯藥的方子。”他沒等周應將話問完,就已經將要讓周應去做的事說出了口。

周應聽著,連忙應下。

之後去了一趟秋瀾殿,其實心裏還是有些沒底的。

這些日子他跟在顧元昭的身邊,也知道顧元昭在秋瀾殿這兒,討不著好。

特別是赫連景,更是同他們不對付。

現在突然問人家要一道方子,人家能給嗎

可畢竟是顧元昭的命令,周應沒膽子違抗,到底還是去見了人。

不過事情倒是比想象中容易些,赫連景雖說見了他確實沒個好臉色,可聽了他的來意,好歹也是將方子給了。

最後說了句, “昨日我所說那些話句句都是真的,若是不信,看了這方子應當也能明白,若是你家主子真心是希望殿下好的,希望日後便不要再來招惹。”

赫連景說話大膽,可周應卻不敢真的替顧元昭去說些什麽,只能答應說會將這些話帶到主子跟前,旁的,就不敢多說了。

赫連景也沒為難他,聽了他這話也就讓他走了。

畢竟只是個侍從,說什麽話做什麽事,主要還是看頭頂上的人,沒必要為難。

方子遞到了顧元昭跟前,周應的心卻還是懸在了半空中。

他想著赫連景的那幾句話,不知道到底是開口還是不開口的好。

開口吧,這會兒的顧元昭情況本來就不是很好,不適合聽這種話,不開口吧,落得個欺瞞主子的名頭。

他在心裏邊好似分出了兩道聲音來,來回糾結了一遭,終於是要開口了,顧元昭卻突然站起身,拿著這藥方子就往外邊走去。

這變故將周應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直接就被嚇了回去,他連忙跟上顧元昭的步子,心裏邊卻想著,這話還是先不說的好。

等主子的情緒平穩一些,到時候再開口或許合適一些。

這會兒若是真的開口說了,那不就等同於往那刀子口上邊撞了嗎

顧元昭拿著藥方子去找了溫大夫。

溫大夫當初便是親手給晏晏餵毒,也是之後取血的人,他不但是醫術高明,更是對晏晏的身體極為了解。

所以顧元昭才來找他。

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事兒,其實溫大夫也大多都知道。

晏晏活著回來還成了西隴的公主在外頭或許算是秘密,可是在雲陽侯府卻不算。

便是底下見過晏晏的婢子都知道一些苗頭,就跟別提說是像溫大夫這樣本來就參與到當初顧元昭同梁文疑的計劃當中的人。

所以他聽了顧元昭的話之後也未曾多問一句,只是接過這藥方子細細看了, “晏晏身子出現這些傷病都是正常,或者說,她那身子出現什麽病痛,都不稀奇。”

從前溫大夫從來沒有跟顧元昭說過這些事情,因為他知道顧元昭根本就不在乎。

他曾無數次說過,於他而言,晏晏只要活著就可以了。

或者說,活到取血的時候,就可以了。

至於她取血之後還能不能活下去,不重要,她之後身上會有什麽樣的傷病,就更是不需要去在意。

所以雖然這些事情,溫大夫都知道,可他沒有提過,也沒覺得有必要提。

但怎麽的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顧元昭會來問他這些事情。

屋子裏一陣安靜。

溫大夫便又接著往下說, “這方子用的藥溫吞,養身子,潛移默化中大約是有些用的,可想治好,不容易。”

幾句話讓顧元昭的心裏邊生出了那麽一點希望來,他問: “那她這心疾,可還能治”

赫連景的那些話就好像是一根根針尖紮在了他心裏邊,他如今一想起晏晏一輩子要承受這種苦楚,心裏就是一陣陣刺疼。

他心裏有她,更是不願意害她一輩子如此。

她已是承受了那樣多的苦痛,往後應當能過上好一些的生活才是。

溫大夫點了頭,可卻又搖了頭,見顧元昭眼中不解,便嘆了口氣解釋道: “就像是方才所說的那樣,溫吞的方子或許有用,可卻需要不少時間,這時間多久,很難說得清楚,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每一日的變化細不可聞。”

“也就是說她還要承受許久的病痛折磨,世子您不希望如此,那就只能用一劑猛藥,可晏晏的身子……”

他擡頭看向顧元昭,這便是不需要細說顧元昭應當也能清楚的事兒。

服了六年的毒,又是被剖開心臟取了血,能活下來已是上天庇佑,哪裏還能渴求旁的。

顧元昭聽到這兒也是明白了。

那一劑猛藥對晏晏的心疾而言,有用,可是她的身子那樣虛弱,又如何承受得住這劇烈的藥效

凡事都難兩全,溫吞的藥,見效緩慢卻也不至於傷了身子,而猛藥卻是需要康健的身子方能承受得住。

不然的話,最後怕是得出事。

這道理分明,可顧元昭卻還是有些不甘, “溫叔,你醫術高明,對晏晏的身子也是最為了解的,難道,就沒有別的方子了嗎”

若是他都沒有法子了的話,那這世上就真的再找不到旁的人能治得了晏晏的心疾了。

溫大夫看了他好一會,最終說了句, “如果……能讓一個人先將這藥服用下去,再取他的血的話,倒不失為一個不錯的法子。”

這樣以來那湯藥裏邊的藥效保留了,對身體的傷害也由另外一人來承受,算是一個解法。

只是這法子就好像是當初治梁文疑的法子一樣,會將其他無關的人牽扯進來,所以溫大夫才猶豫了許久,最後才將這法子說了出來。

“就用這法子吧。”溫大夫原本以為顧元昭聽了這話之後也會生出一些遲疑來,可沒想到他卻如此果斷, “這藥便先過了我的身子,然後再取我的血就好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不僅是沒有分毫猶豫的,反而還夾雜著一絲輕松。

好似對於他而言,只要能將晏晏治好就已經是足夠了,至於旁的,都不重要。

溫大夫聽到這樣的話吃了一驚,半晌才回過神來開口道: “世子爺,恐怕是我方才的話您沒聽明白,這藥可不是喝個一日兩日就完事了,血也不是只取那麽一回兩回。”

“按著這份量來看,一日至少要取那白玉碗裏邊半碗的份量,就算是身子骨再怎麽好的人,這時間長了也是撐不住的啊。”

他將這事兒細致的說了,就是想讓顧元昭的心裏邊生出些退卻的意思來。

即便是因著當初的那些事兒對晏晏生出了些愧疚,但也不是不能從旁的地兒彌補,再怎麽樣也不能拿自個的身子開這種玩笑。

“無妨。”這話聽著唬人,可顧元昭卻還是沒退卻,甚至也沒有半分遲疑,只是對著溫大夫道: “這事兒便就這樣定下來。”

溫大夫看著顧元昭,一時之間有些回不過神來。

顧元昭便又接著道: “需要的藥材庫房裏邊應當都有,若是還缺了什麽沒有的,同周應說一聲就是,今日午膳後我再過來。”

之前為了治梁文疑,侯府的庫房裏邊堆了數不盡的奇珍藥材,只要是能叫得上名字的,裏邊大約都是能夠找到的。

不過當然也有缺的,只是如今的顧元昭身份不同往昔,想要弄到什麽藥材都不會是一樁難事。

所以他只給了溫大夫半日的時間。

溫大夫見顧元昭這幅模樣,心裏邊雖然是不想的,可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是應下。

只是等顧元昭走了,心裏邊也是越發無奈。

看來有的事兒真的講究個因果輪回,當初的顧元昭何曾關心過晏晏的死活,別說是將她放在心上了,便是將她當作一個活生生的人來看待都是沒有的。

他還記得乞巧節那日,晏晏因為淋了一場大雨感了風寒,顧元昭說得那些話。

那時候便是他對這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都生了憐惜的心思,可他卻依舊沒有動容。

如今,倒也算是倒過來了。

***

侯府的庫房裏邊該有的東西一應俱全,還未曾到用午膳的時候,便將那一碗湯藥熬好了。

溫大夫讓了人去請顧元昭過來。

桌面上一碗湯藥渾濁得逼人,顧元昭端過,沒有遲疑的就要喝下去。

卻被溫大夫擋了下來, “這藥同尋常的藥不同,到底是傷身的。”

“沒事。”一句話說完,那白玉碗已是見了底。

溫大夫在心底嘆了口氣,到底也是沒再說什麽了。

事已至此,說什麽也沒有用了。

那碗湯藥入了腹,初時還沒有什麽感覺,可他剛想問大約需要等多久才能取血,身體裏邊便傳來一陣絞痛,就好似生出了千萬只蟲子才啃噬著他的血肉。

額頭開始冒出細密的冷汗來,臉上也連帶著沒了血色。

“這湯藥傷身,服用時免不了會……”溫大夫的解釋還未曾說完,顧元昭便先搖搖頭,讓他不必繼續往下說下去,然後又艱難的開口問道: “這痛,比之晏晏的心疾發作如何剖心取血之痛呢”

他從前一直不曾去了解,其實也有刻意的逃避,不敢去面對。

而如今,卻鼓足了勇氣,想問問她從前所受的苦,有多苦。

“比心疾之痛,還差半分。”溫大夫看向顧元昭, “若是比起剖心之痛,那便是差了九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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